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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宠虽然与祝允明、文征明并称吴中三家,但他的书法与两位前辈大相异趣,他真正跳出了赵孟
的蕃篱,在元明以风雅、俊秀为主的书风上展现了新 的风采,这就是疏散洒落、以拙取巧。
王宠(公元1494-1533年),初号履仁,后改字履吉,号雅宜山人,别署铁 斋,书室名为采芝堂、石湖草堂、御风亭等。吴(今江苏苏州)人。为邑诸
生,累试不第贡入太学。多才艺凡所涉猎,造诣俱深。自少时从蔡羽读书写字 ,“居洞庭三年,既而读书石湖之上二十年,非省不入城市。”以书法闻名于
世。此外,他的篆刻与文彭齐名;画则随笔点染,深得倪瓒、黄公望墨外之趣 ;诗宗建安诸子,亦有盛唐之风,人称他“诗书画三绝”;作文喜仿司马迁、
班固笔致,著有《雅宜山人集》十卷,《东泉志》四卷,散文作品收入《南北 宫词纪》中。
王宠之书法,与他的为人有关,人称“书如其人”。他虽屡试不第,隐逸 野间,但依然忧国忧民,心系黎民,故后人评其神韵之超逸,人品之高旷,远
在时人之上。据《盛明万家诗》,明正德十六年辛已(公元1521年),王宠作 《辛已书事》以“刺时事”;嘉靖元年壬年(公元1522年),“江浙风灾”,
民大困,王(宏)作《风灾纪灾诗》“;①舰《香苏山馆古体诗钞》记嘉靖二 年:“王(宠)以吴中大饥,民多采食野菜,作《野菜谱》三十四幅”,虽然
王宠之兄履约官至都察院都御史,但王宠的生活还是较为清俭的,《潜研堂诗 集》说他曾央求文彭作中人,立字据向同里袁氏借白银五十两,月利二分。所
以王宏只能用作《野菜谱》这样的方式,以寄托他忧时伤事之思。
王宠学书,遍学诸家,尤其得力于王献之和虞世南。王世贞在《吴中往哲 像赞》中说:王宏“书始摹永兴(虞世南)、大令(王献之),晚节稍稍出已
意,以拙取巧,婉丽遒逸,为时所趣,几夺京兆(祝允明)价”。我们知道, 虞世南虽然得智永传授的王羲之笔法,但“其书甚得大令(王献之)之宏规”
。王宠学虞世南和王献之,实在是醉心于他们“萧散洒落”、“天真超逸”的 风韵。他看到了世间俗书“趁媚姿”的弊病,在于过分地追求熟练,熟而生甜
,甜而生俗,书风的萎靡就不可避免了。那么如何才能避免这种情况呢?“以 拙取巧”是一条值得探索的道路。这个“拙”字落实到结体上,就是要一反紧
密严整的常规,追求“萧散虚和”的意致。书画艺术一向讲求“虚实”,虚实 相映才能妙趣横生,而巧妙的空白更会造成耐人寻味的笔外之意。王宏的人品
高雅超脱,怀抱旷达澹泊,并不因为久试不第而拘挛了自己的情性,他更把一 片天趣发诸毫端,在结体的空白处寄插自己的情思。
历来帖学一路的书风大都精巧严整,点画之间的联系非常紧密,彼此似有 一种向心力。这种向心力就是书家凭借娴熟的技巧取得的。王宏的书写技巧、
传统功夫当然也是很深的,但他却在熟练的基础上把点画处理得似乎有一种离 心力,彼此好象在排斥,然而又不是走向分散,在半散未散时又被一种微妙的
向心力所收住。这种结体处理上铤而走险的聚放自如,充分显示了王宏的艺术 才华。这也就是他熟外求生,以拙取巧的内涵所在。王世贞评王宠书,谓为“
以拙取巧”,按住了王氏书法的脉胳。一部书法史,钟王的字不拙,虞欧的字 不拙,“宋四家”的字也不拙,赵孟 不仅不拙,还媚熟有余。仔细揣靡摩王
宏书法,这个“拙”字道出了他晚年行草跳出了晋唐窠 ,独辟蹊径,自创风 貌。可惜王宏只活了四十岁,壮年早逝,未能更展鸿图。
王宏传世的作品里,大部分是行草书体,其余多为小楷书体。他的小楷不 以精工细巧见长,而是写得古雅憨拙、随意自然,别有一番风姿。你看,笔画
之间结构脱落,很多笔划只写了一半,笔画之间不相搭接,字体之内侵入很多 空白,笔与笔之间有一种似连非连、若有若无的感觉,显得异常“疏淡、空灵
”。结体分散之中有凝聚,方正之中有倾斜。行笔缓,笔势稳,给人以工稳、 缓慢而又空阔疏朗,笔势精妙而又洁净、超逸的美感。《半岩潘君七序并辞》
是他的代表作之一,清代高士奇在《江村消震录》中评论此帖说:“笔法遒逸 ,为生平所见第一。”高士奇是清初著名书画家,所见极多,评论也较允当,
他称其为“所见第一”,想非妄言。与王宏同时代的书画家王 登也为此帖题 跋云:“王履吉(宏)先生书,如春云出岫夭矫变化,视世间肥笔溷墨,真牧
猪奴杖 画沙耳!此篇尤雅遒秀润,与寻常率略之作相去什九。” 当然,最能体现王宏书法水平的还是他的行草书。祝允明与文征明的书法
,还遵循赵孟 的路线,以晋人的面目出现,有一种翩翩自得、舒展自由的潇 洒、王庞的书法虽有同样的俊秀和灵气,但又是以拙取胜的。如果说祝、文的
书法象晶莹透亮的碧玉,光彩耀人,那么王庞的书法倒象不经雕琢的璞玉,蕴 含内秀。试看他的草书代表作《西苑诗卷》,与其说是草书,不如说是行楷合
适。它没有通常草意的连绵之势,而是基本上字字独立,工稳沉着,其中掺以 楷法的笔划,不是急速地流走,而是一笔不苟、从容不迫地草书。他这一一反
常态的写法,自然能另出新意。书法艺术讲究气脉贯通,但最高的连贯是无形 的,或者说是笔断意连。王庞的草书可以说是最充分地体现了这一点。《西苑
诗卷》中,很少有游丝相连,甚至一字以内,笔划也以断为主,但整个章法和 协谐调,气势也畅通无碍,这不能不说是功力修养的绝妙反映。因此,《西苑
诗卷》中,一个个独立的体势,象一串串长长的佛珠,被一条无形的线贯通起 来。流畅的草书,以断和拙的形式出现,处处‘无往不收,无垂不缩“,一张
一驰,伸缩自如。苏轼曾说:“真书难于飘扬,草书难于严重”,而这种追求 在王庞的草书中得到实现。这一点,也是祝、文二位大书家所望尘莫及的。
再看他的草书绝笔《访王元肃虞山不值诗卷》(王世贞跋云:书此卷后, “月余而履吉物故,当是绝笔也”),脱去王、虞之藩篱,更见沉稳老竦,通
篇不着意安排,不措意巧拙,信笔写来,疏洒跌宕,刚柔相济,所吟之诗,所 抒之情与所书之神融为淡荡清风,迎面而来,给人以消遥旷适之感。这种出乎
理法,入于纯真,既知妍美,复归真朴的艺术,真正是笔道愈姿肆,感情愈充 沛,体态愈开张,精气愈完足;端庄蕴于奔放,洒落寓其感情,莽莽苍苍导入
进入充满生命活力的浩瀚之海。
王宠的书法艺术,对明代书风产生了一定影响。弘治、正德年间以后,人 们师法王宠法书靡然成风。但后人对他书法的评价毁誉不一,赞扬和否定之词
有别天壤。赞扬者如王世贞说他“书始摹永兴(虞民南)、大令(王献之), 晚年稍稍出巳意,以拙取巧,婉丽遒逸,为时所趣,几夺京兆(祝允明)价”
。明代何良俊《四龙斋丛谈》评:“衡山(文征明)之后,书法当以王雅宜( 宠)为第一,盖王书本于大令,兼之人品高旷,故神韵超逸,迥出诸人上。”
明代邢侗《来禽馆集》说:“履吉(王宠)书原自献之出,疏拓秀媚,亭亭天 拔,即祝(允明)之奇崛,文(征明)之和雅,尚难以雁行,矧余子乎!”明
代莫云卿说:“贡士(指王宠)盘旋虞监(虞世南),而结体甚疏,虽烂漫天 真,而精气不足,晚年行法,飘飘欲仙。”否定他书艺的人,集中在一点,就
是说他“古法无余,浊俗满纸。”①冯班在《钝吟书要》里进一步具体地说: “学古人书,不可失其本趣。如近世王履吉(宠)书,行草学孙过庭,全失过
庭意,正书学虞(虞世南),全不得虞法。虞云:‘先临《告誓》,后写《黄 庭》’。《夫子庙堂碑》全似《黄庭》,履吉不知也。过庭与右军殆无别矣。
履吉多险恶,全无右军体。”这些责难未必确切,王宠学王、虞等书家的字, 不受古法所缚,不拘守一家之规,而能有所发挥,自由驰骋,不走“奴书”的
死胡同,才使王宠博采人优,师古创新,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貌。这不仅 不是缺点,而或许正是王宠胜过他人之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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